那时候,我站在大师傅身旁,看着他熟练的动作,心里就暗暗发誓,我一定要成为他那样的人。
大师傅严格来说并不算是杨老板手下的正式工人,他更像是一个打突击的自由劳动者。
他总是喜欢包活儿做,这样一来,不仅工作时间更加自由,而且只要活儿干得漂亮,收入也颇为可观。
有一天,工作之余,大师傅坐在工地的角落里,点起一支烟,缓缓地给我讲起了他的一些故事。
他说,他刚出来闯荡的年纪和我现在差不多大。
那时候,他怀揣着对外面世界的憧憬,毅然决然地去了广东,进入了一家不怎么大的工厂里打螺丝。
那家工厂的规模不大,厂房里的机器设备也显得有些陈旧。
每个月,他辛辛苦苦工作,却只能拿到 1200块钱的工资。
不过,工厂老板倒是个爱热闹的人,时不时就会带他们去 ktv玩。
在 ktv里,灯光昏暗,音乐嘈杂。
如果大家能把老板陪得开心,老板一高兴,还会叫陪酒女娃儿来活跃气氛。
大师傅笑着说,他在广东那会,颜值还挺高的,每次喝完酒,那些陪酒的女娃娃都会主动和他搭讪。
喝完酒之后,他们通畅都会去开房,而且还是陪酒的女娃娃主动提出的。
那时候的生活,对于年轻的大师傅来说,充满了诱惑和刺激。
然而,这样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,结束的方式也充满了戏剧性。
随着工厂的逐渐扩大,老板手下的人也越来越多。
他们这些年轻人,在酒吧里喝了酒之后,就变得越来越猖狂。
有一次,他们仗着 10多个员工在酒吧里,为了一个陪酒女孩,和别人起了冲突。
一开始,大师傅这边人多势众,占据着优势。老板在一旁不停地叫人,年轻气盛的他们,一拥而上,把对面的人打了一顿。
打完人之后,老板还很高兴,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奖金。
可是,他们的好运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。
后来,他们再来酒吧的时候,就被对方围了起来。
对方的人差不多有 20多个,个个身材魁梧,看起来都不太好惹。
大师傅他们这边基本上都是出来打工的普通年轻人,看到对方手里拿着钢化玻璃,都被吓得不敢乱动。
对方说着一口大师傅听不懂的方言,和老板争执了几句之后,就开始用钢卷打人。
那晚,酒吧里一片混乱,尖叫声、呼喊声此起彼伏。
大师傅不幸被打断了几根肋骨,其他的人也都受了些伤。
老板受伤相对要轻些,他有车,反应也快,自己开车一溜烟就跑了。
事后,老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,躲了起来,工厂也没继续开下去。
大师傅无奈之下,只好收拾东西回老家养伤。
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,他也不敢说是被别人打的,只能说是工伤。
医药费还是老板娘出面解决的,毕竟一下子躺了十多个人,里面还有老板的老乡。
老板娘故意把事情说得很恐怖,说是对方还要继续找老板赔钱什么的,也不知道这事儿是真是假。
反正大师傅回来以后,就跟着家里人学做水电工。
这些年,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勤奋,也存了些钱。
前年,他结婚生子,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。
大师傅的故事,我听得津津有味,甚至觉得他那样的经历充满了冒险和刺激,我也想去拼一次,说不定还能活出一些名堂来。
对于这样的想法,在我脑海里还有很多很多。
然而,我心里也清楚,离跨出去这一步,我还有些差距。
这不是距离上的差距,而是阶级上的差距,更是认知上的差距。
对于认知的理解,其实非常简单。
16岁的我,见过的事物能有多少呢?
经历的事情那就更少了。
我能看到的世界,就像头顶那巴掌那么大的天。
在很多领域,我看到的都是未曾见过的画面。
看见和想象是两回事,能想到去做一件事,并且在做成功以后或者是失败以后,所获得的经验和成长,这才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,也是我和这个事情本身的差距。
思想的奇妙延续依旧在我的脑子里打着转,可手上的活儿却一刻也没有停下。
长时间的工作让我发现,今天依旧是在重复昨天的动作,我甚至能预想到,明天和后天也会是同样的工作方式。
我已经开始独立工作了,独立地接管一些小项目,独立地开线槽等等。
我的动作非常熟练,看起来也像是有大师傅的那种感觉。
但是,配管只是水电工作中的一小部分,几乎也没什么难度。
当然,在内心深处,我依旧为自己能够独立完成这些工作而感到骄傲。
现在,我再也不用做每一件事都去询问别人的意见或者对错,我知道怎么做事情都是对的,只是对于未知的领域,我还是会感到恐惧。
比如说,线管非要做成 s型吗?
一定要使用大弯吗?
在我看来,只要能接通管子并把线牵进去,这就是最完美的结果。
如果你去询问别人,大部分人都会给你部分意见,有的人甚至觉得,你做的是错的,并会指导你修正。
但我认为,这些所谓的“标准”并没有太大的意义,我觉得这样做能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。
一下午的时间,对于现在的我来说,已经不再是苦苦等待。
只要我专注地去开线槽、去配管,时间就像洪水猛兽一样,哗啦啦地在不经意间流走。
10月的天气,已经是短袖不能胜任了。
即便是我这样充满活力的阳光少年,依旧会被秋天这个季节所臣服。
如果秋天再有雨水的帮助,那我只有请出保暖衣方可与这寒冷一战。
说是秋天,但天气却像冬天一样寒冷刺骨,冷得让人直打哆嗦。
下班的时候,黑夜已经降临,我抬头望去,看不见星星和月亮,唯有路灯散发的昏黄灯光,像夏日里的卫士一样坚挺地照亮着道路。
很多事情都已经在我的记忆中渐渐模糊了,即使曾经受了莫大的委屈,又或者是兴奋上头时的荷尔蒙冲动。
五桂桥公交站在这里真是充满了五味杂陈的回忆,来来往往的 66路公交车在城市的道路上穿梭,仿佛在五行中画出了此时的记号。
那是曾经自己对于城市的连接的纽带,后来我才知道,那个痕迹叫迎晖路。
到家以后,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。
基本上家里人都在等我回来。
老表已经洗了澡,早早地就抱着她侄女在床上玩。
那个小女孩大概 3岁的样子,模样看起来十分俊俏。
她有时候像她妈,也就是我的表姐,眉眼之间有着几分相似;
但有时候又觉得不太像,仿佛有着自己独特的气质。
我确实没法给出明确的答案,只是一味地夸她漂亮。
我的身份是表叔,可能是因为关系有些远,也可能是我本身不太喜欢逗小孩的原因,我和她的互动很少。
老表逗小孩倒是很有一套,也许是他们的血缘关系比较近吧,小女孩在老表的怀里笑得格外开心。
姑爷一般坐在他的床上,眼睛盯着手机屏幕,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只有幺幺在门口忙碌着端菜和端饭,她总是会关切地问我一些工地上的事情。
更多的时候,她会站在二楼楼梯口,眼睛望着大门口的方向,远远看到我回来,她就会迅速进去把饭菜都端在桌子上。
一切都安排得刚刚好,幺幺总是能准确地估计我到家的时间来弄饭。
吃完饭,我去楼下洗澡,幺幺洗碗,老表和姑爷带娃。
只是那时候觉得平凡的日子,对于现在的我来说,真的就是一种奢望,那些日子,再也回不去了。
10月中旬的清晨,还不能用寒风凛冽来形容,但一个“冷”字却绝对配得上。
起床时,我要面对室内外的温差,这让我不得不在被窝里做一些思想斗争工作。
幺幺的催促声就像是起床正式的号角,容不得我有半点迟疑。
不要去质疑她的催促,不然就会错过首班公交车。
老表还在里边的被窝里睡得正香,我心里有些羡慕他住得离工作的地方近,不用像我一样每天早起赶公交。
不过,他有个好爸爸,能给他提供这样便利的生活条件。
洗漱的时间总是过得最快,尤其是在这种没有热水的时候。
我基本上可以只洗两只眼睛上的眼屎,简单地用水冲一下脸,就算完成了洗漱。
这和上学的时候还是有差距的。
我记得去年外面下大霜的时候,我依旧要坚持去用冷水洗漱。
那时候,我心里还怀揣着一些小浪漫的想法,想着可能会经过女神宿舍的窗口,这样用冷水洗漱的行为说不定会增加一些帅气的感觉。
可是现在,这个时间点,外面人烟都没有一个,更不要说能看到女生了。
洗漱完之后,我就要和早餐见面了。
那是幺幺精心用电饭锅熬制的大米稀饭,米香四溢,让人闻着就有食欲。
稀饭已经在灶头的碗里放置了一会,温度刚刚好,基本上可以几口就喝完。
我吃早饭的目的,更多的是为了抑制胃酸过多会伤胃,至于能不能解决温饱问题,那就是另外一个事情了。
66路公交车准时行驶到公交站台,万科路公交站就在凯德广场的门口。
此时,黑黑的天空被微光的路灯照得透亮,每经过一个路灯时,车里也会格外的明亮。
车厢里的人都没有去欣赏这别样的风景,公交车师傅专注地握着方向盘,眼睛注视着前方的道路,可能这种别样的风景,在他眼里已经看过无数次了。
至于乘客们,有的在闭眼养神,有的则在昏昏欲睡,只有我在迷糊间会看到洒进车厢里面微黄的灯光。
公交车的行驶十分安静,可能我早已经习惯了各种公交提示音,即将到站的、已经到站的、下车的、上车的、离开站台的等等各种声音。
这些声音的大小刚刚好,像我这样每天乘坐的乘客都不会觉得烦。
除了公交车本身的语音提醒,还有公交搭载的两台电视,也会发出一些声音,那个声音基本上很小,只有在安静和注意力集中的情况下才能听到它的声音。
在电视上面,一般都是娱乐类的节目,有精彩的电影片段,动听的音乐,还有一些歌手演员的介绍。
有印象的还是苏打绿刚发行的专辑《好想你》,一开始我并不觉得这首歌有多好听,更不了解苏打绿这位歌手。
最早的一班车,上面载的乘客基本上都是睡眠不足的人群,哪里还有时间会听电视里边的声音。
在公交车上,我也能睡一觉,只是要学会自动屏蔽周围偶尔传过来的声音。
说来也奇怪,好像有这些声音,我反而睡得更踏实。
突然,公交车里传来广播声:“前方到站五桂桥公交站~~”好像身体里特意安排了细胞在监听这几个字的出现,一旦有了这几个字,我的身体就会被激活,从睡梦中醒过来。
我心里默默地做着告别,在内心和刚才乘坐的 66路公交车说再见。
起码它义无反顾地载着我到达了这里,看着它远去的背影,我知道那是它的使命,而我的使命就是工作完一天,再次通过 66路公交车的使命让我回到万科魅力之城。
我每天如此,它亦是如此,看起来我在五桂山这里画着圈,它好像也在二仙桥那边画圈,不过是大一点的圈罢了。
很长一段时间,工地上没有其他的活儿干,无非就是二次配管,偶尔会去打电箱。
补线槽的活路后面是河南大叔的,至于后面穿线的工作又是另外的人在干。
我对工作内容已经熟练掌握,工友之间也都是越来越熟悉。
在这种情况下,干活的时候就难免会偷偷懒。我看手机的时间多了,偶尔还要装着有事情一样到其他楼层去转转,装作是去检查工作进度。
QQ是一个神奇的聊天软件,我记得刚开始玩 QQ的时候,还可以通过地区筛选一些 QQ好友。
我自然是只会选一些女生来添加,想着能和她们聊聊天,说不定还能发展出一段美好的友谊。
在学校的时候,我会和那些加上好友的女生聊天,但是那会没有手机,只能在学校的电脑上偶尔登录 QQ发信息,所以聊天的次数并不多。
但是现在,我随时都有手机,基本上可以随时回消息。
QQ会给你推荐一些可能认识的人,几乎都是我们镇上学校的,有的年纪比我大一点,有的年纪比我小一点。
偶尔我也会加她们为好友,但是聊天的机会却很少。
主要是对方不怎么回我消息,可能是我的话题会比较无感,没有让对方有接话的欲望。
那时候,我内心比较缺爱,也缺少和人沟通的媒介。
其实我更倾向于她们能和我聊天,只是后来情况都变了。
后来,我更迫切地想和她们建立一种关系,这种关系就像是一条纽带,起码我们的关系和别人会不太一样。
男女朋友的关系是我想得到的,我厚着脸皮几乎和能发展这种关系的女生都发过这句话:“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?”
现在看来,当时的我确实有些轻浮了。
不过,这也是我觉得少年时期的一种欲望,那种欲望只是单纯地想获得这样的纽带,至少心里就有了牵挂。
好像正是处于这样的一个目的,而我也并不是那种真正喜欢她这个人。
可能我拙劣的演技在有些人眼里就像一个小丑。
对于讨厌我的人,他们还通过另外一个男生暗中威胁我,把我这种方式当成是一种骚扰。
另外,对于我广撒网式的追求方式,也能得到一些回应。
对于这样轻易就得到的感情,我的内心又觉得她一定是另外一个自己吧,也许我们都在寻找一种陪伴,一种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的依靠。